我是英雄/Red - 第四章

    第四章
    今天，阿志心情很恶劣，非常恶劣，所以他下午不打算继续工作，也不打算去健身房重训，而是直接回家休息。
    「到底是为什么，小斗篷的粉丝数量会比我还多？」在回家的路上，阿志一直忿忿不平的想着。
    也正因为他太过在意这件事，所以当他一回到家后，立刻就鑽进房间里，打开电脑，搜寻小斗篷上午出任务的影片，然后一条一条的读着影片下方的留言。
    「喔喔，新的英雄居然是个妹子，真是稀奇。」
    「小斗篷的造型好可爱啊，我婆。」
    「哈，我今天正好小斗篷出任务的现场，直接看见她本人，你们羡慕了吧。」
    「原来如此。」阿志豁然开朗，原来小斗篷能迅速提升人气的原因，就是因为她是个年轻女性，又身处于男性为主的英雄產业中，自然特别容易引起眾人的兴趣。
    除此之外，小斗篷的制服也有精心设计过，看起来既华丽又可爱，相比之下，自己这身简朴难看的服装，实在无法吸引观眾的眼球。
    「我明白了，小斗篷粉丝数量比我多的原因，只是因为外表，而不是因为实力。」
    阿志面对着冰冷的电脑萤幕，最上说着最薄弱的言语，试图填补心中忌妒的大洞。
    他继续往下阅读，结果又有几则留言引起他的注意。
    「爽啦！终于有英雄感真的下狠手了，那个罪犯被小斗篷打的屁滚尿流，实在是大快人心，罪犯通通都去死啦！」
    「这才是英雄该有的模样，过去那些英雄都太优柔寡断了，只是制伏然后扭送警局，根本起不到警告的效果。」
    「我也好想被小斗篷踩。」
    阿志皱起眉头，低声喃喃自语：「小斗篷的行为明明才是错误的，为什么反而会被讚扬？这些人到底是有什么毛病？」
    紧接着，阿志看到一个留言，让他不禁大动肝火。
    「啊那个戴红色安全帽的是谁啊？凭什么妨碍小斗篷惩罚罪犯？」
    阿志咬牙切齿的心想：凭什么？凭我是公司安排给她的英雄搭档；凭我是当英雄比她久的前辈；凭我比她清楚哪些事能做，那些不能做；这些网路酸民根本什么都不懂，为什么还敢大言不惭的批评我的行为？
    阿志像是着了魔似的，不停向下搜索留言区，拼命寻找谩骂自己的留言。
    「那个戴红色安全帽的是来乱的喔？他不是小斗篷的伙伴吗？为什么还要阻止她战斗？我看他其实是罪犯的同伙吧。」
    「我找到了，那个戴红色安全帽的，是这个月排名五百多名的『红色假面』，他真的太不红了，我找了四个小时才找到。」
    「五百多名？所以他只是来蹭小斗篷人气的啊，敢不敢靠自己的实力来提升知名度啊？」
    看着这些留言，阿志怒目圆睁，脑中隐约传来嗡嗡鸣响，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一般，肠胃翻搅在了一起，逐渐攀升又被刻意压抑的愤怒，让阿志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扭曲。
    其实，阿志自己也很清楚，不能太在意这些网路上的酸言酸语，这样对自己的心里很不健康。
    但是他忍不住，这是一种自我虐待的解放，透过让自己的内心更痛苦，能让自己麻痺鬱鬱不得志的痛苦。
    儘管大部分的人还是理性的，只有少数人在攻击阿志，更多人则站出来替阿志说话，提出他阻止小斗篷的行为非常合理。
    然而，这些替自己辩护的留言，阿志完视而不见，在只想把更多的负面情绪压缩到自己的脑海里。
    忽然之间，他的房门被敲响了。
    阿志沉溺在愤怒的情绪之中，努力维持着理性，站起身来前去应门。
    站在房门外的，是阿志的母亲，她语气惊喜的说：「小志啊，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？」
    「工作少。」阿志语气冰冷的说。
    阿志的母亲当然看得出自己儿子的心情不好，但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鼓励自己的儿子，世代的落差导致观念之间的鸿沟，阿志的母亲永远搞不懂这个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。
    然而，看见自己儿子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，仍旧让阿志的母亲感到焦急万分，于是她用了最笨拙的方式，用自己唯一知道的鼓励孩子的方式，企图让阿志打起精神。
    「你平常都忙到八九点才回家，根本没机会和家人吃饭，既然今天这么早回来，那就一起下来吃晚餐吧。」阿志母亲的脸上掛着和悦的笑容，亲切的说着。
    阿志的表情变得更冷漠了。
    家人，是他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障碍。
    父母善意的关切，对阿志来说太过滚烫，让他那自我否定的冰冷内心难以承受，只会令他感到难堪与内疚。
    然而阿志不擅长拒绝，他更不知道要怎么拒绝母亲的热情邀约，于是他点了点头，语调毫无起伏的说：「我知道了，我马上下去。」
    餐桌上，眾人无语，气氛死寂到令人感到尷尬的地步。
    阿志低头吃饭，一边滑着手机，完全没有打算要和自己的父母谈话。
    然后，阿志的父亲率先打破沉默了。
    「远志啊，最近工作怎么样啊？」阿志父亲用间聊的语气随口一提。
    「马马虎虎啊。」阿志言不由衷的说。
    「那你这个月赚的钱够花吗？」阿志父亲继续问。
    「那个……这个……现在还没赚到钱，但是……但是之后收入肯定……大概会变得越来越稳定。」阿志结结巴巴的替自己辩解，试图美化自己工作失败这血淋淋的事实。
    阿志并不打算对自己的家人说谎，因为他觉得自己行的正，做的端，所以完全没有必要、也不屑去说谎。
    但是他也不敢承认自己赚不到钱。
    阿志父亲看着阿志，用最和缓的语气开口，尽量不要刺激自己的儿子的情绪，说道：「最近台电有开职缺，你要不要去考考看？」
    阿志回避父亲的目光，自顾自的扒着饭，说：「我对台电没有兴趣。」
    阿志父亲皱起眉头，说：「这不是有没有兴趣的问题，工作本来就不一定会和兴趣相关了，你总不能这样一直没有收入吧，再这样下去你要怎么办？而且我也没有要你停止当英雄，你可以在下班后的间暇时间从事英雄活动啊。」
    阿志一言不发，垂眼看着自己的饭菜，紧闭双唇，眉头深锁。
    下班？下班之后？下班之后还有时间吗？下班之后还有精力吗？我是个会成为英雄的人，我是个把人生奉献给英雄事业的人，必须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拿来自我提升，一秒鐘都不能浪费，怎么可能分心去做其他的工作？
    看着阿志没有回答，阿志父亲在心中暗自叹气，他知道自己拙劣的口才，肯定没办法说服自己的儿子，于是只能心灰意冷的对阿志说：「你再考虑看看吧。」
    英雄任务通知：「常规行动，距离四公里，危险程度两颗星。」
    隔天早上，阿志的手机收到u-hero的任务通知，当他出门要去执行英雄任务的时候，小斗篷却没有出现。
    因为她还在睡，她每天都睡到中午，昨天只是因为u-hero公司总部的要求，所以才在早上起床。
    「真是个散漫的傢伙。」阿志在家里穿戴全身的装备，一面低声说：「算了，这样也好，我本来就是自己一个人行动的。」
    着装完毕，阿志骑着摩托车赶往任务地点。
    这次的任务，我一定能圆满成功。沿路上，他在心中不停的激励自己：就是这次任务了，这就是我逆转人生的转捩点，就是我晋升为成功英雄的机会。我将会精采的击败敌人，我完美的表现将会抓住民眾的目光，然后我的知名度将会水涨船高，我将会获得空前绝后的掌声。
    肯定，就是这次任务，我绝对不会再失败！
    对阿志来说，每次出发去打击犯罪，他的心中都会充满恐惧，原因有二。
    第一，是与罪犯交战的恐惧，这点十分好理解，毕竟从事英雄活动是把自身暴露在危险之中，而且阿志的实力又不是很顶尖，当然会害怕面对敌人。这是每个英雄开战前都会有的心理压力，只不过强弱程度有所不同而已。
    第二，是对自己表现的恐惧，阿志从来没有尝过任务成功的滋味，没有体会过任务成功的成就感，所以他每次都会担心，这次任务会不会又以失败收场，自己付出的努力会不会又付诸东流。
    就像写不出畅销书的小说家，要把新作品呈现在读者眼前。
    就像没有精彩表现的运动员，要在眾目睽睽之下站上球场。
    对于失败的恐惧，让人害怕的回避舞台；但对于成功的渴望，却又逼迫着把人推上舞台。
    这就是挣扎在梦想之中的人们，必须面对的矛盾。
    这次的犯罪事件，是一大群身穿黑衣的流氓，流氓们聚集在一户寻常住家门口，手里握着球棒，对着那户住家的铁门胡乱打砸。
    「靠北啊，滚出来啦！」
    「欠债还钱，天经地义，你不要再躲了啦！」
    「阿不是说要在他家门口泼油漆，怎么没人带油漆？快去买啊。」
    看这样子，大概是高利贷请来的打手。
    阿志走下机车，从腰间抽出铁棍，指向那群流氓，正气凛然的大喊：「束手就擒吧，罪犯们，我是u-hero的英雄，你们已经无处可逃了！」
    流氓们一看见阿志，立刻紧张的大呼小叫。
    「欸干，叫你们不要拖那么久，现在英雄来了啦。」
    「怎么办？要逃吗？可是这样我们要怎么催债？」
    「不管啦，反正那个英雄只有一个人，跟他拚了啦！」
    那群流氓杀声震天的衝了过来，阿志立刻举起铁棍迎战。
    一名流氓挥舞着球棒，没有瞄准，也没有架式，只是凭藉着一股狠劲，用力朝着阿志的身体劈了下来。
    阿志凭藉着自己重训锻鍊出来的体魄，以及穿在身上的护具，不闪也不必，硬生生扛下这一棒。
    球棒击中他的肩膀，发出低沉闷响，衝击力穿透护具，鞭打在他的肌肉上，热辣的疼痛让阿志脑中闪过一瞬间的空白。
    阿志咬紧牙关，硬是将痛苦忍耐下来，他挥动手中铁棍向前一抽，击中那名流氓毫无防备的腹部，只听见碰的一声，被打中的流氓瞪大双眼，张大嘴巴，表情极为痛苦的缓缓倒地。
    看见自己一击得手，阿志不禁心花怒放：我的刻苦训练终于有成果了吗？我终于能够成功完成任务了吗？今天真的就是我逆转人生的契机了吗？
    但是，紧接着，其馀的流氓纷纷杀了过来，如雨点般落下的球棒，争先恐后敲打在阿志身上，每一次敲打都激起剧烈的疼痛，疼痛从阿志全身上下涌入他的脑中，粉碎他的意志，让他再也无法继续忍耐，双膝噗咚一声跪倒在地。
    阿志示弱的模样，引来流氓的哄堂大笑。
    「靠夭，这个人这么烂喔？害我白紧张一场。」
    「妈的，根本就是来乱的，害我们白白浪费力气和时间，你打算怎么赔偿，说啊！」
    然后，在七嘴八舌的辱骂声中，阿志清晰的听见一句话。
    「干！给他死啦！」
    阿志定睛一看，只见一名流氓在腰间皮带上摸索，然后掏出一把蝴蝶刀。
    蝴蝶刀？
    刀？
    携带枪械或刀具等杀伤性武器，应该被归属在危险度三颗星的任务，但是那人的蝴蝶刀体积太小，摄影机上根本看不到，所以这次任务才会被判断成两颗星。
    这是个非常严重，但u-hero的系统却时常发生的失误。
    阿志吓的面无血色，跌跌撞撞的想要爬起来，转身逃跑，但落在自己身上的球棒没有停歇，他才刚撑起自己的上半身，结果又被打回地面上。
    眼看持刀的流氓一步一步向前，离自己越来越近，阿志的恐惧也越来越高涨，几乎就打算要放弃尊严，开口求饶。
    说时迟那时快，天上忽然响起一声惊雷，白蓝色的闪电凭空乍现，劈在那名流氓身上，让他彷彿被砲弹打到一般，向后飞了出去，然后重重摔在地上，身上缠绕着滋滋作响的电流，身体不停的抽搐。
    要不是现在是生死存亡之际，阿志可能会觉得流氓的模样十分滑稽好笑。
    「发生什么事了？」其馀的流氓大惊失色，纷纷转头四处张望，想要找出攻击的来源。
    然后，他们看见了。
    一名身穿蓝色紧身衣的高大壮汉，正踏着坚定的步伐，缓缓朝这群流氓走了过来，虽然这名壮汉戴着面罩，但他那向下弯曲的嘴角，仍勾勒出怒火滔天的面容。
    看见这名壮汉，刚才气焰还很嚣张的流氓们，顿时吓的肝胆欲裂。
    「雷……雷霆神拳？」
    「中部第三，全国前十的超级英雄，怎么会在这里？」
    「靠，这次真的要跑了啦。」
    但雷霆神拳不打算给这些流氓逃跑的机会，他手掌用力一握，拳头随之发出闪电雷光，刺眼夺目，彷彿多看一眼都会被亮瞎。
    接着他大步向前一踏，踩稳地面，腰部回转，手臂猛然向前挥出一拳，出拳速度极快，一闪即逝。
    缠绕在他拳头上的雷霆，随着挥拳的方向劈了出去，当真有如乌云降下落雷，划过长空，击中一名转身逃跑的流氓的后背，发出宏亮的雷鸣，将那名流氓向前打飞了出去。
    「想逃？你们再快，快的过『雷』吗？」
    在雷霆神拳霸道的实力之下，转瞬间，现场的流氓们就通通被打倒，躺在地上，因残馀的电流而抽搐不停。
    雷霆神拳先是通知警方前来押送罪犯，接着他蹲下身，把满目疮痍的阿志扶了起来，说：「你还能走吗？我带你去医院。」
    阿志说：「没那么夸张啦，只是全身疼痛而以，没有真的受伤。」
    阿志心有馀悸的想，如果没有自己这一身护具的话，恐怕早就被打死了。
    雷霆神拳叹了口气，说：「我的车上有急救箱，你到我车上紧急处理一下，顺边稍微休息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