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精神体是鹅 - 第18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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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瞬间,世界万籁俱寂,只有心跳高鸣。一个宇宙就此坍缩毁灭,一个宇宙就此孑然新生。他们好奇地打量彼此,好似在这个世界上这是第一次的会面。
    “叶矜?”
    叶矜没想到在这里遇见范阳洲,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再遇见他了。
    三年过去了,范阳洲和从前看没什么变化,他那样的人不容易老,不容易被岁月摧折。如同森林深处的一块隐秘的湖泊,风吹过,树叶落下来,鱼儿跃出水面,还是波澜不惊,千年如同一日。
    他是拥有着温柔而悲悯的表情,垂着眼睛静默不语的大理石神像,即使老了也会显得很年轻的。
    范阳洲身边的人走过来,模样白净清秀,抬头看他,问:“范哥,这位是……”
    “啊,这位是叶矜。”范阳洲没再继续往下说。
    小张那时候有事,没有去参加他们的婚礼,对这位前夫只有耳闻,于是也闭了嘴。
    叶矜干笑了几声,喉咙里卡着火烧火燎的几根刺,“啊,好久不见。”
    他果然喜欢那个类型的,虽然不是杜小姐。范阳洲这货的“理想型”倒是从一而终。叶矜有点想笑,又有点懊恼,他缩了缩脖子,把手指藏进袖子里。
    对方衣冠楚楚,光鲜亮丽,身边还有个体体面面的伴儿。他呢,拖着个笨拙的家居棉拖鞋,穿得像个球,头发乱糟糟的,眼睛下一片睡眠不足的乌青,脸色难看,形容憔悴,叶矜吸了吸鼻子,难堪得脚趾都要蜷起来。
    这是最糟糕的和前任碰面的现场。
    屋漏偏逢连夜雨,为什么就不能他儿孙满堂,光鲜亮丽地挽着新欢出现在落魄的,又老又丑的范阳洲面前?
    他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个时候下楼买药。
    或者还不如恨范阳洲好端端的来b市转悠什么。
    他清了清嗓子,瓮声瓮气地说:“我有事我先走一步了。”
    他转身就上楼,快到了门口,突然才想起,他的车呢?
    可是也不能现在走下去拿了啊。
    第38章 再会(二)
    沐川接到范阳洲电话,他不光要请假,还要调职。女王殿下大发雷霆,“范阳洲你脑子没毛病吧!”
    那边范阳洲匆匆跟他说了几句抱歉,就挂了电话。
    其实去年塔曾经有一次想要把范阳洲调到b市,可当事人不同意,这才没成行。而如今,a市的塔组织也不知道范阳洲吃错了什么药,几份报告接连打上去,变着法地要求调职,害得部长都找沐川谈话,问是不是组内成员有什么矛盾,是不是范阳洲生活上有什么困难。
    温煦听说了这件事,大惊失色,连连道:“那可不行!”
    沐川一脸要吃人的表情,扭头看他,“怎么不行?”
    温煦捂着嘴,疯狂摇头。
    他躲到茶水间偷偷给叶矜打电话,这个节骨眼上,那边居然没人接。温煦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小小的茶水间转来转去。
    叶矜裹在被子里发汗,吃下去的感冒药起了作用,他几乎是无意识地进入了梦乡。睡意沉重,做了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,浑浑噩噩怎么也醒不过来。
    他朦朦胧胧听到有铃声,可是自己像是一具被陌生灵魂寄居的尸体,头疼欲裂,却一个手指头也动不了。
    范阳洲站在门口,与别家不同,那家门上装的门铃看上去有点奇怪,还挂着几根用防水胶布捆起来的电线,他没敢按。老老实实地敲门。
    刚才小张帮他到居委会,出示了塔的工作证才拿到的地址,是这家没错。可是他又不敢确定,也不知道自己急急忙忙跑过来,到底是要做什么。
    他耐心地敲了五分钟,那扇门纹丝不动。明明他眼睁睁地看着叶矜上的就是这栋楼,是哪里搞错了吗。
    他准备掏出手机给小张打电话,突然吱呀一声,门打开了。
    范阳洲咽了一口唾沫,几乎被吓一跳。他定了定神,发现眼前空无一人,仿佛门是被风吹开的一样。他低头一看,一个小孩儿骑在一只大白鹅上,小手牢牢地圈着鹅的脖子,正在门口仰着头定定地望着他。
    人也很眼熟,鹅也很眼熟。
    那只鹅是只量子兽。
    范阳洲见过的量子兽鹅只有那一只。
    他嚅嗫道:“大白?”
    大白对他爱答不理,驮着小孩一摇一摆往回走。
    范阳洲像是踩在了春天的冰原上,战战兢兢地往前踏了一步。无人待客,自然也没有客用拖鞋。地毯上散落的家居鞋,只有小朋友的尺码。小明挂在他的肩膀上,小心翼翼地往里探。
    他穿着脏鞋踏入客厅,有点好笑自己突如其来的神经质,为什么在纠结换不换鞋这种事。他走过去蹲下来和那个孩子平视,对方无声地和他对望,眼睛黑白分明,好像并不惊奇为什么家里进来了一个陌生的成年男子。他认识他,这是那天从向导医院抱出来的孩子,抱走他的女性叫他小初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?
    对方清澈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,看着他这个侵入者。
    他的心脏砰砰直跳,他问:“小初,你全名叫什么?”
    小初摆弄了一下手指,抬头说:“叶初。”
    范阳洲心里响起一声震动全身的钟鸣,嗡嗡地在他骨头里回荡着。他是叶矜和谁的孩子?
    这就是提醒着他有些东西并不会回来的证明。他苦笑,原来距离他们离婚,好像只是一眨眼,也已经有三年了。他一子未落,人间已经落花三栽。
    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小初吃着手,突然出声。
    范阳洲迟疑,他说:“我叫范阳洲,是你爸爸的……朋友。”
    小初含着手指,口齿不清地重复他的话,“范……范阳……范范!”他怎么也说不圆这三个字,颠三倒四的,好像突然找到了捷径,灵光乍现,伶俐地重复道:“范范!”
    他笑了笑,伸手,轻轻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。“一个人的时候,最好不好开门给不认识的人进哦。“
    小初道:“不是我开的,”他摸了摸大白的羽毛,“是大白开的。“
    范阳洲不知道大白还会做这种事,不过,有大白在,孩子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。他问:“爸爸呢?”
    小初耷拉下眉头,嘀咕道:“爸爸生病了。”
    范阳洲一惊,问:“爸爸在哪里?”
    小初指了指静悄悄的另一侧房间,房门大敞着,只是下部分被一个木质的小篱笆挡住了,看起来是专门防孩子的。范阳洲站在门口,对着门边的控制面板手足无措,面板在他的肩膀高度,没有意外孩子是够不到的。这东西是最新的科技吗?他没见过身边谁在用,也搞不懂面板上好几个按钮是做什么的。
    他脱了西装外套,挽起袖子准备翻过去。
    大白走过来,用嘴对着面板轻轻一啄,篱笆缓缓地收起来了。
    大白轻蔑地瞥了范阳洲一眼。虽然鹅应该没有表情,但是范阳洲一阵心虚,感觉自己的确被大白鄙视智商了。
    范阳洲快步走进去,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拉住了,他回头一看,小初牢牢地牵着他的衣角,跟着他进了房间,脸上一模一样的做贼心虚。
    房间不算小,除了床之外的地方,堆着小山一样高的机械零件。主人没有收拾,任他们散落一地。
    床上的被子鼓起一个小包。他坐到床边,深吸一口气,轻轻拉开了被子。
    叶矜闭着眼,满脸通红,一头的汗。
    范阳洲耳边嗡了一声,他局促地在衣角蹭了蹭掌心不存在的汗,摸了摸他的额头。床头柜上散落着拆封的感冒药和没喝完的半杯水。
    范阳洲回头问小初:“爸爸睡了多久了?”
    小初道:“一直在睡。”
    他把他抱到床边,说:“我们不要吵爸爸好不好,爸爸醒了带他去医院。”
    小初点点头,说:“好。”
    范阳洲问:“你肚子饿不饿?”
    小初默默地点点头。
    范阳洲一手把他抱起来,让他坐在自己的小臂上,“你们家厨房在哪里?”
    十五分钟后,小初捧着白糖拌西红柿,跟着他回到了叶矜的卧室。范阳洲打了一盆水,用找到的湿毛巾给他擦汗。
    范阳洲扭头问:“你妈妈呢?”
    小初嘴里塞着番茄,不说话。
    “记得妈妈的联络号码吗?”
    小初摇摇头。
    范阳洲叹了一口气,说:“我们在这里等妈妈好不好?”
    第39章 再会(三)
    叶矜在梦中感觉有人摸了摸他的额头,那只手凉丝丝的,又轻又软,像是突然降落的一片云。他这几年过得越发地没有警觉性,竟然也没有感觉到异样,就着那只手的温度,他又沉沉地陷入梦中。燠热的被窝渐渐变得不那么油煎火烤,细细晚风拂面而来。
    等他睁开眼睛,看见天花板上斜横着一道余晖的痕迹,暮色四合,叶矜坐起来,又差点滚到床底下去。因为他看见范阳洲抱着小初坐在自己的床边。
    这什么,一个崭新的很写实很具体的梦?
    一只海豹突然扑过来,给了自己一个抱抱,压得叶矜差点吐血。
    叶矜脑子里嗡嗡作响好似群鸟振翅,他舌头打结,“你,你怎么进来的?”
    范阳洲说:“是大白……”
    “大白?”叶矜震惊,飞快地扭头看大白,大白拍拍翅膀,走了。
    “爸爸,爸爸……”小初挣脱了范阳洲的怀抱,想要爬上叶矜的床,床沿太高,小短腿努力了好几次,才将将连滚带爬地滚进叶矜的怀里,像个小随从一样争着要跟爸爸打报告,“范范看得见大白!”
    “范范?”叶矜更加震惊了,不可置信地又扭头看范阳洲。
    范阳洲连忙摆手,虚弱地辩解道:“不是我让他这么叫的。”
    叶矜把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小初扭过来和自己面对面,严肃道:“爸爸教过你要对人有礼貌,乖,叫叔叔。”
    小初这长长的一天终于第一次能近了爸爸的身,不被赶出爸爸的房间,嘴一咧笑得二十颗白白的乳牙全露,他喜气洋洋的大声叫道:“范范!”
    “叔叔!”
    小初骄纵地窝在他怀里,“范范!”
    “叔叔!”
    “范范!”
    几个拉锯的回合下来叶矜觉得自己在范阳洲面前真是颜面尽失,现在还要扣上一口教子无方的锅,连个三岁小孩都训不好。
    他灵感乍现,顿了顿,机智地说:“范范。”
    小初在他怀里蹦享受着和父亲打闹的乐趣,得意地张嘴就来:“就是范范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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