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精神体是鹅 - 第20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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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最后他拎了两盒抑制胶囊回家,一个人带孩子,出现什么状况也没人搭把手,于是速效的和长期服用的都备上了。刚上楼,和范阳洲打了一个照面。
    范阳洲还是一个人来的。
    叶矜先跟他打了一声招呼。说实话,他觉得挺对不起范阳洲的,范阳洲不是不讲道理的人,明明最后那一面,可以不用做得那么难看。他就是太生气了,当时年轻,火气冲上头脑什么话都说得出口。
    他现在回想起来,有些话虽然解气,但是也伤人。范阳洲说到底,没有戕害过他什么。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心怀希望,又失望地恼羞成怒。论起来,离婚对范阳洲的打击,恐怕比对自己的还要大。
    范阳洲大概出生到现在都没被谁那样劈头盖脸地指责过,指责过后还音信全无。不知道会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。
    毕竟向导都是很纤细的……
    他干咳了一声,问:“你来b市干嘛?”
    范阳洲笑笑,说:“我调职。”
    叶矜想想不对啊,说:“上次你不是说,是来探望莫夫人的吗?你骗我?”
    范阳洲说:“探望莫夫人是真的,调职也是真的,我没有骗你。”
    叶矜说:“那你……”
    范阳洲笑笑,说:“我住在楼上,你对面。”
    叶矜目瞪口呆,说:“你,你说什么?”
    范阳洲重复了一遍,“我住在你对面。”
    叶矜刚来的时候,抱着小初给楼上楼下都打了声招呼,他那层只有两户,对门的老先生搬出去之后,一直招租,可是也招不到什么租客。现在的年轻人不爱这种中规中矩到乏味的住宅了。这个小区是翡翠区仅存的最老的几个小区之一,占地广阔,颇有当年提倡的工作生活一体制的风范,居住在里面的通常都是些塔的老前辈,他是单身育儿,以后要麻烦人家的地方还多得是。
    叶矜相中这里,除了离幼儿园近,还有一点,就是只有老式的楼房允许私人改装。他看了几片新开发的商品房楼盘,都是最新流行的充满科技感的楼房设计,自带各种先进的机械功能,有自己的独立电子板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而他家呢,虽然是老房子,可是就能随便他怎么捣鼓了。
    范阳洲问:“不请我进去坐坐?”
    楼里每户住户之间的关系都很好,他不能孤立范阳洲。
    可是请前夫到家里做客,有觉得哪里怪怪的。
    况且上次还有个长得很文静的人和范阳洲在一块……范阳洲会出轨吗?他是道德洁癖,所以叶矜觉得,他不会。
    况且,他也没做啥见不得人的事啊,不就是到家里做做客么。
    他在内心罗列了一百条邀请前夫到家里喝茶的合理性,脑海深处一盏红灯高高亮起,像是一个充满惊叹号的真相——
    没人能拒绝范阳洲。
    好吧,没人能拒绝范阳洲。
    叶矜假笑,说:“当然可以。”
    他们上到他们的那层楼,对门泛黄残破的招租广告果然已经撕掉了。范阳洲笑笑,说:“东西太多了,打包过来不是一件小事,搬家公司告诉我明天才能到。”
    叶矜说:“搬家是挺辛苦的。”
    他开了锁,让范阳洲进了家门。
    “我家没棉拖了,你就直接进来吧。”
    大白立刻现身,站在门口扑打着翅膀。小明默默地游出来,蹲在大白面前,翻了一个滚,大白不叫了,自己走远了。
    那是结合量子兽之间的交流,然而当事人双方都装作没看见。
    上次来的时候,范阳洲心头火急火燎,又带着点做贼心虚,没来得及仔细看。也许是家里有了孩子,地板铺了软性材料,家具也都是圆角,老小区的格局不算大,三房两厅,房间门口挂着稀奇古怪的小玩具。
    零件和电子板散落了客厅一地。
    叶矜立刻蹲下去收拾,一股脑地统统塞进工具箱里。小初不在家,他正想做完那个浴缸音乐喷泉,太忘我了,东西随便乱扔,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。
    叶矜清理出一片空地,说:“坐,你坐。”
    清理机器人从厨房转出来,伸出个磁性机械臂,吧嗒吧嗒给叶矜的工具箱里的零件分类。
    范阳洲看得有点呆,说:“这个是……”
    叶矜以为他问名字,说:“它叫小九,最新款的,有垃圾分类系统,被我改装了一下。”
    第42章 云雾
    范阳洲还是一愣一愣的,叶矜终于反应过来了,范阳洲是在问他。
    他不知为什么有点局促,道:“随便弄弄而已,我平时没事干嘛。”
    他清咳了一下,惊觉这样的说辞会不会显得特别自甘堕落,他看着地板,生怕一抬头就对上范阳洲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目光,补充道:“不过,有时候也能卖掉一些专利,够花了。而且,存款还有很多,所以……”
    范阳洲说:“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,真的很好。”他有一双真诚的眼睛,让人觉得他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。
    叶矜开口:“你……”他想了想,又住了口。离开了塔太久,警惕性都下降,范阳洲还是公会的人,无论出任什么职位,从事什么内容的工作,对于他这个外人来说,都属于保密项目,他本来不该过问。
    范阳洲笑笑,说:“老了,听说b市福利比较好,来这边准备养老。”
    叶矜也笑了,范阳洲调职到b市,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养老,他还年轻,能力也很稳定,一定可以火力全开工作到五十岁。
    只不过范阳洲原来也是会开这样的玩笑的。
    他们做夫妻的时候难以轻松相处,成为简单定义上的“熟人”后,反而可以说些促狭话了。
    他们相对笑着笑着,嘴角上扬的角度很钝,像是坠着感慨和叹息。
    叶矜说:“b市不错的,台风影响没有a市那么严重。”
    叶矜对范阳洲多出的那一份宽容,正是来源于他终于也到了范阳洲当时的那个岁数。以前觉得范阳洲老气横秋,万事周全,然而他到了他的那个年纪,才发现多的是有心无力,很多事情也并非唾手可及,人生的高峰才攀到一半,人间众生云山雾罩,范阳洲并不比叶矜看得清晰多少。
    他甚至可以说,范阳洲那时候也还很年轻。
    当初,更年轻的自己的确是做了伤了他的心的事情。范阳洲没有错。他过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。
    叶矜下定决心要在范阳洲面前好好表现,证明自己真的过得很好,他站起来,说:“我带你参观一下我家吧。”
    范阳洲愣了一下,说:“我很荣幸。”
    这个套间不算大,两个男人几步就能从一个墙壁走到对面那个墙壁。
    “这是小初的房间,不过尊重他的个人隐私,你就在门口看看就好了。”叶矜指了指房间正中,从天花板吊下来的一个蛋型的休眠仓样式的儿童床,说:“他在游乐园里最喜欢宇宙大飞跃,有段时间天天去,一去就要玩个几十次 。我受不了了问他到底是喜欢那个项目的什么,他说喜欢里面的小飞艇,于是我就查了下资料给他用铝板糊了一个外壳,啊里面那个显示器也能用,是从我们家门铃那里拆下来的,连着我的终端,刚好可以做儿童监护记录仪。”
    范阳洲说:“小初一定很开心。”
    叶矜说:“他可喜新厌旧了,我还指望这张床至少能撑到他上小学。”
    范阳洲笑笑,说:“小初他三岁?那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啊。”
    叶矜说:“还没满三岁,快了,小孩子就是一眨眼,就一节一节地长了。”
    叶矜觉得这个对话有些诡异,比如他居然在和孩子的另一个父亲讨论孩子的事情。他抱着尚在襁褓的小初离开a市的时候,内心预演过无数次遇见范阳洲的情景,万一败露了,他要怎么说,这个孩子和他没关系?他绝对不会让出监护权的?或者索性就说这是他和别人偷偷摸摸生下来的?
    范阳洲对此什么也没有说,好像这个孩子真的和他毫无关系。
    他干咳了一声,说:“其实我来,是想和你说一件事。”
    叶矜内心一凉,心想该来的还是会来,他点头,说:“你说。”
    “关于结合热。”
    一个预料之外的直球。
    叶矜走回客厅,在沙发上略微坐正,若无其事地问:“结合热怎么了?”
    范阳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,说:“我见你的前一天……”
    叶矜说:“已经过去了。”
    那是最初和最后他们都没有跨越的沟壑,一道对于谁来说都不堪回首的伤疤,他们因为结合背负了太多不纯粹的负面情绪,最后也理应迎来了非常现实的结果。
    范阳洲为什么突然提起结合热,这和他突然找到他,和自己诡异的结合热有什么联系。他随便想一下就能知道大概。可是已经变得毫无意义,或者只会更加令人难堪。
    为了解决掉这个烦人的结合热我们再睡一次?
    这和当初他们分手的原因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吗?
    人的感情可以比本能复杂几十倍,叶矜不想后悔,不想在感性过后又用理性扒皮刮骨审判自己一遍。
    叶矜问:“你是吃着药来的吗?”
    范阳洲愣了一下,说:“……没有。”
    叶矜笑笑,不出他所料,范阳洲找上门来,无非想验证一个事实,虽然那个真相也许对于双方来说都只是一个沉重的十字架。可是范阳洲就是范阳洲,范阳洲实事求是,从不糊弄自己。
    叶矜开口:“我也没有。”
    他们如今面对面坐着,没有结合热,什么都没有,一如当年。
    叶矜道:“可能是个什么别的影响因素,也许我们小区有个诱发结合热的机器,有成百上千的人同时这样了,只是你不知道。”
    范阳洲默默道:“也许吧。”
    叶矜看他黯然的样子,不由得左顾右盼,开口:“大家呢,五组的大家怎么样了?”他走的时候除了温煦谁也没告诉,也许也伤了他们的心。
    范阳洲说:“都很好。老卫退役了,大家都联系不上,他大概也自由自在地生活着吧……”他好像想通了,从上一个话题的沉重氛围中挣脱出来,“我们组新进了几个新人,沐川每天都要生气。”
    叶矜说:“我以前进组的时候,还不是老惹前辈生气。”
    范阳洲说:“不……你很好。”
    叶矜搜肠刮肚找话题,突然看了看时间,说:“啊,不好意思,我要去接他了,家长迟到他会在小朋友面前没面子的。”他笑了笑,说:“以后也欢迎来我家坐坐。”
    范阳洲微笑,说:“好。”
    他们在客厅诡异而郑重其事地握了握手,好像刚才不是寒暄,而是签了一份价值几个亿的合同。
    第43章 礼物
    叶矜和范阳洲告别,穿上鞋骑着自己费了老大劲找回来的车去了幼儿园,还有五分钟放学,大门口已经挤满了等着接孩子的家长。上次的事件让翡翠幼儿园的所有人都有点风声鹤唳的,临时取消了好几个小型活动,放学时间也没有家长放心让小孩子一个人等太久了。
    翡翠幼儿园的绿化不错,美中不足就是停车位不多,很多家长都临时停在了幼儿园大门口的小斜坡上。叶矜骑着摩托在私家车之间的缝隙里钻来钻去,开到了第一排。
    小初嘴上不说,还是很享受第一个被爸爸接走的时候同伴们艳羡的目光的,第二天上幼儿园积极性都提高很多。叶矜装作不知道他的这点小心思,每次都争取站在第一排。
    突然背后有人轻轻拍了他一下,“叶矜?”
    他回头,身后站着个戴着墨镜,身材苗条的卷发丽人,彩色墨镜下是娇艳欲滴的红唇。他愣了一下,没想起对方是谁。他在b市深居简出,这个年纪的女性结识得并不多,他第一反应是,十有八九是小初同班同学的家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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