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师上位记 - 第356节
这话一出,有挑丝绢的小婢子抬起头来,笑了,连声道:“是呢是呢,货郎李眼睛厉害的呀,那句话怎么说来着,耳听六路,眼观八方,谁也占不得他便宜。”
一旁穿着粗使婢子衣服的小丫鬟跟着道:“没错,上次对头那家的小厮抓了两颗蜜饯,后头又被货郎李加进里头了。”
“还有那个对面爱穿黄裙子有麻子的婢子,顺了个绢花,也被货郎李抓出来了。”
……
一阵叽叽喳喳略带嘈杂的声音,小厮听的拉长脸叹了一声:“罢了罢了,一把瓜子的钱,我还是有的,一会儿让货郎李自己记吧!”他说着一边磕着瓜子,一边啧嘴,“如此好的记性,当个货郎岂不是可惜了?我看做账房也使得,可不比这么累的货郎舒服的多?”
货郎李没有理会,只一边算着银钱,一边时不时的朝怀国公府偷瞄了两眼。
“这货郎李脑子真真活络,咱们那么多人同他说话,他从来不会记错,想想还真是比那些酒楼里的账房厉害的多了。”有婢子拿着手里的绢花,嚷道,“货郎李,给我包一包梨干带回去,结账了!”
“好嘞!”货郎扯了扯嘴角,手脚利索的包着炒食,“一共是七十八文。”
婢子接过梨干,看着货郎李半晌,突然开口道:“货郎李,怎觉得你今天没有往常机灵了?是不是累了?”
货郎李扯了个笑容,眼神却似乎有些飘忽:“昨晚睡的晚了,哈哈哈!”
夹杂着莺声燕语和小厮们的取笑打闹声显得十分热闹。
这里的热闹,在怀国公府门口徘徊的官吏也不过是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,这些家丁、小厮、婢子、货郎的事情着实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。
热闹过后,货郎的挑担里头空了,货郎李挑着空担子走了,大抵是担子一空,人也健步如飞,瞧着追都追不上。
“果然这挑货的身子就是好,走的飞快!”有人看着货郎李的背影打趣道。
捧着炒食的小厮、婢子们还未离去,有关系好的甚至交换着彼此手上的炒食,互相尝一尝。
“哎呀!”有个婢子突然叫了起来,她一手攥着绢花一手捧着炒食叫道,“我要的是梨干不是梨条,他给错了,梨条还要五文钱呢!”
有人闻言哈哈大笑:“忙中出错嘛,再说你也赚了,便收声吧!”
一旁更有小厮在后接话,带着几分喜色:“你们不是说这货郎李厉害么?方才那把瓜子钱,他都没给我算!哪厉害了?分明糊涂的很。”
有年纪大一些的粗使仆妇手里领着两包炒食,看着手里的炒食有些发呆:“我这个也装错了。真是怪了,我在这货郎李这里买事物买了十年了,都没见他出过差错,今儿倒是怪了!”
“许是累了吧!”有人笑着打趣道,“再说错是错了,你们也未吃亏啊,吃亏的是货郎李!”
众人哈哈大笑,伴随着有人小声的嘀咕声“累了还走那么快”,家丁、婢子很快便散去了。
官吏看了一出热闹,也不以为意,这种事常见的很,有什么好奇怪的?
第746章 问题
“富贵转头空,荣华一场梦!”打了个盹儿爬起来的薛二小姐坐在廊下,想着不知哪里听来的说辞,感慨道,听着外头一墙之隔的寒暄吵闹声,难得的文绉绉的感慨了一句,看向不远处正在同仆妇说话的薛大小姐。
仆妇手里举着一块白布,方方正正的大小,上头还勾着一根树枝,远远看上去跟块幡布似的,看起来分外不吉利,就像白事才需要用到的白布。
薛大小姐正沉着脸皱着眉训斥仆妇:“祖父还好好的,你这是要作甚?没的触了眉头。”
仆妇嗫嚅道:“大小姐,方才是后厨房里的小厮不懂事,闹着好玩,将这用下来的布头挂到了树上,见到了才连忙扯下来的。”
薛二小姐在一旁张嘴打了个哈欠,见几个官吏正时不时的往这里瞧。
姐妹二人除了面子功夫,彼此连个正眼都不给彼此,训罢仆妇,薛大小姐才走向官吏,说了几句,似是道歉。
官吏自不会为难她,薛家一日不倒,一日就是怀国公府,更遑论,薛家不还有块免死金牌么?不到最后,这些官吏自然不会为难薛大小姐。
待到薛大小姐离开之后,那几个官吏才开口说了起来。
“方才那白布挑起来乱晃的,远远的,王大人瞧到了,让我赶紧过来看看,”一个官吏道,“原来却是闹了这么一出。”
一旁的官吏跟着道:“是啊,若是不说我还以为有人在行军令呢!”
“这同行军令有什么关系?”最先开口的官吏问道。
那人道:“军营里的传讯旗就是这么回事,晃来晃去,我远远见过一回那些练兵的,虽说也看不懂,但吓了一跳的可不止是我,连崔大人都说像行军令呢!”
最先开口的官吏笑了:“不过是闹剧而已。”
“是啊,虚惊一场。”
官吏间说了几句,便摇了摇头,待要去复命,却听身后有人“咦”了一声,一抬头,连忙抬手施礼:“王大人。”
也不知王栩是什么时候过来的,又看到了多少。
王栩点了点头,看向薛大小姐离开的背影,又转头看向背后的墙面,伸手,似是比划了片刻,突然开口道:“去把守门的叫过来,本官有事要问。”
待到门口的官吏被带过来时还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。
施礼过后,王栩问他:“方才外头可有什么人经过?”
官吏摇了摇头,道:“回大人的话,好似也没什么奇怪的人……”
王栩道:“本官没有问你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经过,问你可有人经过,你且说便是了。”
如此啊,官吏这才道:“也没什么特别的,就是挑担的货郎方才在对头卖东西,热闹的很,这等事情也常有,不少仆妇、婢子都跑出来……”
原本以为这些琐碎的小事王栩会不耐烦听的,没想到,他竟负着手,听的津津有味,末了还连连点头:“还有呢?”
官吏只觉的奇怪,暗道王大人这样的人居然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,但不得已,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:“卖小吃、干果、珠花丝绢的,听着像是熟人了,时常在这一带走动,交谈中有人说这货郎在这附近走了好些年了,挺机灵的……”
原本不过是随意的一声夸赞,熟料王栩听的甚系,竟接着问他:“你怎知他机灵的?”
虽说只是简单的问话,也并非审讯什么的,他更没有犯什么错,可这般细致的询问还是让官吏不知为何生出了一头冷汗,连话都说的结结巴巴的,继续道:“听那些人说的,这货郎机灵的很,做大酒楼里的账房也使得,大抵记性是不错的,人也机灵。”
如此闲杂的小事,王栩却听的津津有味,接着问道:“这货郎记性有多好?仆妇、婢子奔走频繁,他都记得住?”
“好似是这样,不过今儿仿佛弄茬了。”官吏额上冷汗越来越多,话也说的干巴巴的,快说不下去了,这种小事,真是任他再如何能说,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啊。
好在王栩没有继续问了,只是道:“既是常来的货郎,那定然有旧识。”说罢,他看向一旁听了好一会儿的薛二小姐,问道,“薛二小姐身边可有婢子见过这货郎?”
正在一旁坐着的薛二小姐不由的一怔,带了几分受宠若惊般的站了起来,虽说不明白王栩为何问她,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看向身边的婢子:“你见过么?”
任凭官吏如何想也想不到一个货郎的事情有什么好问的,王栩未发话,官吏也不敢走,便在一旁看着。
身边的婢子被问到,连忙点了点头:“认得,大家都叫他货郎李,在这里一带做货郎好些年了,东西不好不坏,图个新鲜,每个月都会来两三回。”
王栩饶有兴趣的问她:“既然每月都来,那必是长安的百姓,再不济也是住在这长安附近近郊的百姓,那这货郎李住在哪里?家里又有什么人?”
婢子一懵,半晌之后才摇了摇头:“这倒是不晓得,好似从来不曾听人提过。”顿了顿,婢子又道,“他每每挑着货来,顶多呆个半个时辰,一个时辰的,卖完东西就走了,那时候,这朱雀坊里的丫鬟小厮都从侧门溜出来买东西,人又多,便是有人问,也被问价声盖过去了。”又是个货郎,也没人去追问一个货郎的事情。
……
……
待到问罢走远之后,官吏才忍不住问道:“王大人,这货郎有什么不妥么?再者说真要问货郎的话,问这府里的管事不是对这些事情更清楚?”
王栩闻言,却停了下来,笑了:“不行,问他们怕是问不到什么?薛大小姐……”他表情有些意味深长,“薛大小姐是个治家的好手,不想让我们知道的怕是问不出来的,也只薛二小姐这里可能要好一些。”
官吏道:“但这婢子知晓的也甚少。”
“本官本也没指望这婢子说出些什么来,”王栩道,“但本官可以确定一件事,这货郎有问题。”
仅凭三言两语,就能知晓这货郎有问题?官吏想了想道,“大人,此等判定是否太过牵强了。”
“不牵强。”王栩笑了,“虽说权贵之士多看不上三教九流的人物,但多了解一些总没有坏处的。本官便告诉你为什么这货郎有问题。”
第747章 可笑
“本官家中的粗使丫鬟头上带着与这里的粗使丫鬟一模一样的绢花,只颜色不同,可见这种绢花不会出自国公府,多半是来自于这些走街串巷叫卖的货郎了。”
“这些货郎的货源应当是来自于一处的,城北巷中有专门做这等绢花的手艺人。”
“巧的很,这两日本官出门时曾听人抱怨说货郎一个多月未来了,原因是做绢花的手艺人染料没有,应该是工部调走了染料。”
“货郎出来一趟不容易,是以多半货源充足才会过来。”
“既然货源相同,旁的货郎不来,这个货郎却来了,显然这不合常理。更有甚者,这货郎驻足了多久?”
官吏在一旁听的认真,闻言忙道:“也就不过一会会儿的功夫,快得很。”
王栩点头:“这就对了,可见他此次前来拿的应当是之前的存货,所以卖的如此之快。”
“专门拿存货走一趟,不是有问题是什么?”
官吏听的额头上冷汗涔涔,忙道:“那王大人这件事……薛大小姐……”如果当真如此,方才薛大小姐就是有意阻挠了。
“只是猜测,没有实打实的证据。”王栩看了他一眼,“更何况,得罪薛大小姐有什么好处,不知晓的还以为你见国公爷倒了,为难府中妇孺呢!”
“这……”官吏怔忪,而后又听王栩问他,“你入职多久了?”
官吏老老实实的回道:“三个月的光景。”
王栩没有再说话,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,转头离去了。
……
待到看不到王栩了,一旁听了许久的官吏才带了几分艳羡道:“王大人是在提点你呢!”如这官吏这般新上任的,多半如此,是非对错老老实实的要辨个结果。但这是长安啊,很多时候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权贵是不看对错的,只看利弊。
一定要争对错也不是不可以,只是结果往往损失惨重的厉害。
所以说只有孩子才争对错,大人物只看利弊啊!
……
……
临街的商铺点起了灯,带着烟火气如星子般席卷了整座长安城。
入夜了,夜里的长安城依旧热闹,这热闹与白日里的不同,奢靡艳丽,带着天子脚下、京师长安的繁盛。
大楚从开朝至今已有四百年了,四百年的皇朝盛世,天下的百姓似乎早已习惯了大楚李氏子孙的统治,也习惯了这样盛世太平下的繁华。
入夜的长安城才刚刚开始,有些人却已经要散场了,入夜的长安城,有劳作归家享受片刻的寻常百姓,但撑起这份热闹的多是来自于富户权贵。
会仙阁里灯火通明,打扮的花枝招展,脂粉香气的皮囊之下是姿容妖娆的女妓笑着探出头来揽客,有寻欢作乐的,便也有酒桌上觥筹交错的,对面的酒楼中有白日的客人三三两两退了出来,脚步声、马蹄声散去,紧随其后的是更多夜晚的食客。
来来回回,黄天道上的酒楼不缺宾客。
人流人往中,少年人抬手:“徐先生,先行一步。”
进酒楼自然喝了两杯,这不矫情。先有诗人李白斗酒诗百篇,文人自然不会只与文雅的清茶为伴,美酒也喝得,徐长山也喝了几杯,不胜酒力,看向对面的少年人,今日说了不少话,他要回去好好琢磨琢磨。
少年人也喝了酒,脸颊染了几分烟色,白白净净的,即便是在满街橘色的灯光下也看起来有种旁人没有的清透,虽是带着微醺,眼睛却是清亮,施礼过后,将他交到身后的老仆手中,转身便走入了人群。
少年人年纪不大,当年初见时便是个半大的孩子,如今一年已过,还是这般,背影清瘦,却一步一步,走的很稳当。满街人来人往,偏偏那道背影看了越看越出挑,不,与其说是出挑,不如说有种孑然一身的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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