狐说魃道 - 第35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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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抬头一看,发觉是对门家的术士,他撑了把伞在我家窗外站着,嘴里叼着烟,一如既往的懒散。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打开窗我问他。
    他眯眼看了看我,然后把烟从嘴里取下:“几点了?”
    “……八点。”
    “你打算几点来给我干活?”
    我呆了呆。
    还没反应过来,罗永刚已从后面走了过来,一边打量着术士,一边问我:“你是在给他打工?”
    窗玻璃上倒映出狐狸的脸,他朝我眨了眨眼睛。
    于是我点点头:“对,我在他的店里帮忙。”
    “和刘嘉嘉就是在他店里认识的?”
    “对。”
    “你们一共见过几次。”
    “就一次。”
    “她去店里做什么。”
    “买……”调料俩字刚要出口,及时被我吞进喉咙:“买蜡烛。”
    “蜡烛?”罗永刚皱了皱眉:“买蜡烛做什么。”
    “不知道……”
    我尽力让自己说得理直气壮,并且理直气壮地看着这警察那双没有任何特点,却叫人坐立不安的眼睛。他那双眼睛始终在注视着我,我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得到,他在我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里闪过的一些小小的怀疑。但同时他又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出问题的地方,这让他一时无话可说。
    术士又敲了敲窗,有些不耐烦的样子。
    我道:“晚些时候吧,我有事呢。”
    他重新把烟塞进嘴里,朝罗永刚看看:“九点前吧,要不就别来了。”说完转身往对面走了回去。我看着他的背影,有点奇怪他突然而来的帮助。
    好似预知我会需要似的,可是那个男人,怎么看也不像个善良得会未卜先知去帮助别人的人……
    “好吧,”这时抬手看了看表,罗永刚对我道:“我该走了,如果还有什么事我会再来。”
    “好的。”
    “希望你能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,要知道,这是一起很……严重的案子。”
    “当然。”
    “那好再见。”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。
    到门口刚把门打开,我把他叫住:“罗警官,”
    他回头朝我看看:“什么?”
    “那女孩的哥哥……他不在家里么?”
    “不在,他们邻居说,不到过节,那男孩是不会回来的。不过我们正在找他。”
    “哦……”
    “还有什么事?”
    “没了……”
    “再见。”
    刘嘉嘉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。罗永刚离开之后,我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。
    我想她那天来黄记的时候,应该是已经死了的,可是我看不出她是个魂魄,一点也看不出来。
    狐狸说,吃那种东西吃了那么久,是鬼也成怪了。
    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歪着头,睡眼朦胧地看着电视里那些纠结来纠结去的男男女女,一边磕着瓜子。
    她吃的什么?于是我问他。
    狐狸没有回答。直到那些纠结被广告给掐断的时候,他才打了个哈欠问我:小白,那天她在黄记喝的东西香不香。
    香,当然香了。我点头。
    因为人肉烧得好,可以做出世界上最香的味道。边说狐狸边做了个优雅的手势:很香很香。
    这话让我好一阵心惊肉跳。
    因为他在说那句话的时候,两只眼睛是绿幽幽的,绿得发亮,好像看到了喜羊羊的灰太郎。
    这不禁让我想问他,了解得那么清楚,莫非你吃过?
    当然,这话在我嘴里转了半个圈后很快就被我吞回去了,因为我觉得既然跟一只妖怪同住,不对这世界的纯洁性留那么一点点的幻想,那是不好的……
    可是鬼吃人肉做什么……这问题却真的叫我想不明白了。
    鬼是虚,虚是无,虚无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吃任何东西。
    但是再问狐狸,他却叫我不要对这种事那么关心。
    人只要操心怎么样舒坦地活着就够了,另一个世界的事情,你操心也是瞎起劲。他说。
    我不那么认为,却也没办法反驳。
    如果一场让我做了七天七夜的梦都没办法让他觉得有必要关心的话,那么这件看似和我完全无关的事,确实也更没必要去关心的了。
    当晚,我又做了个梦。
    梦见了刘嘉嘉,那个死去了很久的女孩。她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在一条很暗很深的巷子里走着,很奇怪,我一点都不怕她。
    她看起来还和第一次我们见面时一样,一身红色的衣服,好像一只漂亮的洋娃娃。可是她一直在哭。她说她在找她的篮子,篮子里有她每星期都要吃的药,如果找不到,哥哥会怪她的。
    你哥哥在哪里?我问她。
    她想了想,然后说,在家里。
    我说你家里除了你没有别人。她摇头:怎么会没人,哥哥一直都在家里,他从来都不到外面去。
    从来都不到外面去么?那在外地打工的那个哥哥又是谁……琢磨着,我正想问问她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,突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,这叫我吃了一惊。
    下意识回过头,我看到一个男人站在我身后。高高的个子,一把长发一半遮着脸,一半水似的流淌在他单薄的肩膀上。
    他看着我,而我怎么努力也没办法从那团模糊的光线里看清楚他的脸。
    “你在和谁说话。”片刻听见他问我。声音低低的,听上去有点耳熟。
    我低头去看身边的刘嘉嘉,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。就在她原来站的地方,一个陌生女人仰天躺在那里,眼睛睁得大大的,两手紧抱着自己的肚子。
    她肚子上有一道切割得十分工整的十字。
    “别再来了。”然后听见他又道。
    不等我反应过来,一道剧烈的疼痛撞进了我的后背。
    于是我猛的醒了。
    醒得很痛苦,因为杰杰那只肥猫在把我的喉咙当蹦床跳:“快起来!铁母鸡!快起来!喵!”
    我一把揪住它丢到地上,这叫它倍感委屈:“你就是这么对待弱者的么?!”
    “滚出去。”我摸着喉咙。
    “这就是狐狸对你发不了情的原因。”
    “出去!”
    “喵!看到铘你就变虫了。”
    “滚!”
    “我是一只会诅咒的猫……”
    我朝它扬起一直拖鞋,它喵的下窜了出去:“好吧好吧,铁母鸡,我最好忘了客厅里有你的电话。”
    我把拖鞋朝它丢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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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电话是罗永刚打来的,他告诉我,刘嘉嘉的死并不是单纯的猝死。
    在经过更深入的解剖后他们发现,她的死和她最近吃的东西有关。很显然她吃到了一种含有大量致命化学成分的东西,那东西就是她冰箱里冰冻着的人体器官里的一部分。这些器官分别来自本市三家医院,都属于刚去世不久的病人,其中就包括了中那种化学品致死的那个人,他的肝脏只剩下一半,另一半在刘嘉嘉厨房的锅里,已经所剩无几。
    说这些话时听得出他有些稍稍的遗憾,因为不光他,连我都在听到那些器官是属于人的时候,忍不住联想到了最近那几被剖腹至死的案子。本来以为当中是有联系的,现在这些联系断了,凶案依旧是无头悬案,同刘嘉嘉的那个案子一点无关。
    他还告诉我,刘嘉嘉哥哥的下落他们也已经打听到了。说到这里他话音顿了顿,似乎在犹豫些什么,片刻还是清了清嗓子,对我说:据那男孩最后打工的那家单位讲,早在两年前,那孩子就因为出车祸而去世了,当时打电话给他家里人联系,但家里始终没人接电话,所以葬礼是由这单位给办的。甚至到现在,他的骨灰都还没被人领走。
    两年前?那两年前把刘嘉嘉从医院里领回家,然后继续年年打工赚钱养她的那个人,是谁……我问罗永刚。
    他没有回答,电话里只能听见他有些沉闷的呼吸声。
    而我似乎觉得我已经知道了原因。
    这么说,刘嘉嘉的哥哥在这两年里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治疗着他的妹妹么……用人的内脏去治疗血癌,不知道这方法是谁教给他的,但显然并不成功。他妹妹并没有因此恢复健康,甚至因为他的关系,到现在还……
    当然,这一点罗永刚永远是不可能知道的,所以他很纠结,并且可能一直就那么纠结下去。所以在挂电话前他有些失落,也有些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了段话:宝珠,你确定你已经把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诉我了么?关于那个女孩子的。有个事我说直点你可不要见怪,不知道为什么,我发觉凡是有你牵涉进来的案子似乎都有点邪乎,好比野蔷薇埋尸案,好比你店里出的那档子事。
    而对此,我只能对他道:罗警官,看你说什么呢……这件案子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,我不想再去你们局喝茶了……
    狐狸说过,撒谎的最高境界,就是你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在撒谎。
    挂掉电话后发觉外头雨还在持续下着。
    路上人不多,店里的人更少。三两几个人在低声谈论着最近的凶杀案,似乎现在是个人都在关心这系列案子,到哪儿哪儿在谈论。他们说这和英国的“恶魔杰克”有些类似,但作案手法没有“恶魔杰克”那么残忍。这真不知道叫人怎么说才好了,杀人还分残忍和不残忍的么,这对死者来说何其残忍。而归根到底,之所以他们觉得没有“恶魔杰克”残忍,只是因为关于这些案子的报道都已经被处理过了,包括我亲眼目睹的那个被剖开了肚子还能在地上爬的女人,最后无论是上镜头还是见报,都只提供了死者的脸部,而关于她的死状,也只是轻描淡写两个字——裸死。
    凶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。
    我想起最近两次的梦。两次我都梦见了同样死法的女人,一次后来成真了,一次没有。但无论哪次我都没有看见凶手的样子,所以后来我想想狐狸说的话,也不是没有道理,也许我真的只是因为受那天的印象太深了,所以才会做到这样的梦吧,无论如何,虽然我能见到一些正常人所见不到的东西,但未卜先知,那是从来都没有过的。
    窗外又阴了下来,之前天还是比较亮的。我听见隐隐有雷声在头顶滚动。
    走到店门口打算把地上的积水清一清的时候,我发现门外的地上又是一地蝴蝶的尸体,一片片枯叶子似的,被来往的人踩得乱七八糟。
    真见鬼了,今年是蝴蝶繁殖旺季么?天天一堆蝴蝶跑这里凑热闹。但……别人家家门口为什么就没有呢?我特意朝周围看了一圈,真的没有,家家门口都是干干净净的,除了我的店。
    有点纳闷,我拿起扫帚在那些尸体上用力扫了起来。被雨水淋过的蝴蝶很难清理,它们就像被粘在路面上的油漆,一不小心连同你的扫帚也五彩斑斓了起来,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不得不在这些又厚又粘的浆液里疲于应付。
    “很久没见这阵势了。”忽然听见有人在我身后轻轻说了一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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