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奴娇 - 第10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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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不自觉抓紧了被子:“奴婢听不懂皇上的话。”
    “听不懂?”殷稷眉梢一扬,似是被谢蕴的嘴硬逗笑了,“你那么聪明,怎么会听不懂呢?”
    他伏下身体,棱角分明的脸就悬在谢蕴眼前,可下一瞬他却脸色骤变,整个人都阴冷下来:“谢蕴,你真是好大的胆子,太液池都敢跳……”
    谢蕴有些受不住他这样锐利的目光,微微侧开了头,虽然明知道彼此对这件事的起因结果都心知肚明,可话还是不能挑明。
    “脚滑了一下……”
    殷稷面露嘲讽:“脚滑?木桥半人高的栏杆,你怎么滑?”
    谢蕴无话可说,只能闭紧了嘴不吭声。
    殷稷却又捏着她的脸颊肉,逼着她正视着自己:“你好像还是不明白自己的身份,奴婢要做的就是听主子的话,朕让你伺候谁,你就得伺候谁,听明白了吗?”
    谢蕴咬紧了嘴唇,哑巴了似的许久都没开口。
    “说话!”
    仍旧毫无回应。
    殷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,半晌他忽然起身走远了一些,抬手轻轻弹了弹皱巴巴的衣裳,仿佛是刚才碰了谢蕴两下,身上被弄脏了。
    “罢了,你早晚会学乖的。”
    他自言自语似的笑了一声,随即脸色诡异地缓和了下来:“朕今天来,还有个惊喜要给你。”
    这话听得谢蕴毛骨悚然,今天一见殷稷,她就觉得他很奇怪,明明是救了自己的人,可他身上却没有一丝善意的气息,反而从头到尾都透着冷漠和厌恶。
    关于他所谓的惊喜,谢蕴直觉不是好事,下意识地拒绝。
    “奴婢很累了,想休息……”
    “是该好好休息,”殷稷竟也没阻止,只是眼神越发凉薄,“毕竟,你好了才能在殿外伺候,悦妃才肯让朕宠幸。”
    谢蕴一僵,不可思议地看过去:“你说什么?她还要做这么荒唐的事?”
    “荒唐?”殷稷低声重复了一遍,话音落下他才抬眼看过来,“那你呢?”
    “设计太后罚她,以奴害主,你不荒唐?”
    谢蕴一僵,她就知道萧宝宝告状之后,殷稷不会坐视不管,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用这种方式。
    看来那天蔡添喜说的什么他想吃酒酿圆子,就是想哄她乖乖回去的谎话。
    可笑的是她竟然信了,不止信了,还以为她和殷稷之间还有余地能转圜……
    谢蕴,你竟如此愚蠢。
    她指尖攥的更紧,眼睛却垂了下来,死死盯着被子上已经有些破损了的牡丹绣文:“皇上若是想为悦妃娘娘出气,不如去寻奴婢的错处,用这种法子,让人不齿。”
    这话说得大不敬,可殷稷却没发作,反而坐了下来,抬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。
    “可只有这个法子最能让悦妃高兴。”
    他仰头将冷茶整杯灌了进去,再看向谢蕴时,眼神很是意味深长:“你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,朕总不能不管,对吧?”
    谢蕴抬眼看过来,大约是被气的狠了,她身体肉眼可见的紧绷,连声音都是颤的:“那皇上知不知道,她那天想对我做什么?”
    殷稷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查的一僵,目光迅速略过谢蕴,随即不动声色的将杯子丢回了桌子上,语气轻淡:“重要吗?”
    仅仅三个字,却宛如重锤,砸的谢蕴浑身都疼,连呼吸都跟着凝滞了。
    她怔怔看了殷稷许久,眼睛隐隐发红,却不等情绪进一步发酵,她便回神似的猛地闭上眼睛扭开了头:“奴婢身染有疾,按宫规不能面圣,皇上请回吧。”
    殷稷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,谢蕴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动静,可她却有些撑不住了,索性钻进了被子里,连头都蒙了起来。
   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耳边才传来脚步声,殷稷终于要走了,可他却刚到门口就又停了下来。
    “对了,”他开口,语气里毫无情绪,“下次别玩跳水这种把戏了,朕的禁军很金贵的,用来找你糟蹋了。”
    第16章 内侍的学问
    见殷稷只有短短一炷香的功夫,谢蕴却被刺得千疮百孔,明明身上没有外伤,却疼得她直抖。
    只是她性子要强,便是再怎么难过也不肯流露丝毫,只是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。
    秀秀来送吃食的时候,一见她的样子被唬了一跳,平日里明明并不敢和她太亲近的人,现在竟然大着胆子来碰她。
    只是那手半路上就被谢蕴避开了。
    “我没事……拿下去吧,没胃口。”
    秀秀的担心溢于言表:“姑姑,你哪里不舒服啊,都流血了……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?”
    谢蕴闭上眼睛扭开头:“咱们这样的身份,拿什么请太医?你去吧,我睡一觉就好了。”
    秀秀被说得心里戚戚,太医是官,宫人是奴,的确没资格请太医来看,可谢蕴毕竟是不一样的,先前太医也是来过的。
    但见谢蕴脸色白惨惨的,嘴角还有血,她也不敢纠缠,只能给她理了理被子就下去了,心里盼着她真能一觉醒来就生龙活虎的。
    可事实上这一觉谢蕴睡得并不安稳,她不记得做了什么梦,只是难受的厉害,身上也一层一层的出冷汗。
    隐约间还听到有人在喊她,她自觉是睁开了眼睛的,入眼却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,像是充斥着窒息绝望的池底,又像是晦暗腥臭的死牢,更像是那年雷雨交加的土地庙。
    她呜咽一声,将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,可无边无际的恐惧仍旧汹涌袭来,她只能死死咬住嘴唇,哪怕口腔里充满血腥味也不肯松开分毫。
    一只温热的手忽然附上来,捏着她的颌骨逼着她松了嘴,她烧得浑浑噩噩,这一番动作下来仍旧没能清醒,可所有来自梦魇的痛苦却都被这一下来自现实的碰触驱散了。
    她本能地朝那手靠近了一些,宛如幼兽寻求安慰一般。
    那手的主人却仿佛不喜欢这样的亲昵,很快就将手挪开了。
    “不……”
    她挣扎着开口,却不过只说了一个字,意识便又被拉扯进了黑暗里。
    好在那人仍旧听懂了,不多时又将手落了下来,轻轻抚在她脸侧,再没有移开。
    在这份体温的安抚里,谢蕴情绪逐渐安稳,彻底陷入了沉睡。
    等她呼吸均匀下来,那人才收回手,动作极轻地退出了偏殿。
    天色彻底亮了起来,殷稷眨了眨酸涩的眼睛,继续低头去看奏折,这几天他被旁的事烦扰了精神,政务上便有些懈怠,眼下一得闲就赶紧处理了,不留神就折腾到了天亮。
    蔡添喜端着参茶进来,姿态恭敬里带着关切:“皇上歇歇吧。”
    今天是休沐日,不必上朝。
    殷稷呷了一口,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:“剩下的不多了。”
    蔡添喜也不敢深劝,只能叹了口气,将乾元殿各处的灯烛一盏盏灭了,等回到外间的时候,殷稷已经又开始批奏折了。
    他看了眼自家主子眼下的阴影,忍不住摇头,这要是谢蕴好好的,还能劝两句……
    这般想着,他不自觉靠在门口往偏殿方向看了两眼,这晚秋的天气在水里泡了那么久,也不知道怎么样了。
    他这厢正出神,冷不丁就觉得身上一凉,他纳闷地四处张望了一眼,却是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眼睛。
    他唬了一跳,连忙低下了头:“皇上?”
    殷稷收回目光,漫不经心道:“看什么呢,那么出神?”
    蔡添喜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招了皇帝的眼,却不敢隐瞒:“奴才听说谢蕴姑娘烧得厉害,想来最近是不能伺候了,正琢磨着是不是提个旁人上来,皇上可有合心意的人?”
    殷稷提着的朱砂笔微微一顿,目光再次落在了自己手上,静默许久才开口:“你看着办吧。”
    蔡添喜心里唏嘘一声,这添了人,回头谢蕴再回来就要横添不少波折了,可这是他的差事,他得尽心尽力地去办。
    因着要找人暂代谢蕴缺的消息传了出去,贿赂他的宫女一时间络绎不绝,皇帝身边的女侍虽然无名无分,可一旦被允许生下孩子,那就算是一步登天了。
    但那是后话,眼下蔡添喜看出来殷稷兴致不高,也不敢多废话,轻手轻脚地出了门,吩咐德春将刚才的消息放了出去,却不想刚吩咐完,宫门口就热闹了起来,昭阳殿的宫人又来了。
    自打皇帝说要临幸悦妃之后,已经过去了五六天,每日里那边都要来人问个两三遍,要么是请皇帝过去用饭,要么就是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要请皇帝把玩。
    可殷稷一次都没见过人,都是蔡添喜出面打发的。
    只是昭阳殿的人仗着出身萧家,这次又是皇帝食言在先,很是有些难缠,虽然蔡添喜不好明着发作,可心里却是真的有些烦躁了,眼下见人又来了,绷着脸走了过去。
    临到跟前他才认出来,这回来的竟是沉光。
    他眼神微不可查地沉了一些,他不喜欢这丫头,先前传皇帝旨意的时候,那副样子太猖狂,在这宫里猖狂的人最是短命,哪怕身后的主子再得宠都不行。
    可他还是耐着性子,语气和善地开了口:“皇上忙于政务,今日谁都不见,姑娘请回吧。”
    沉光匆匆行了礼,虽然蔡添喜十分明确地拒绝了,她却还是踮起脚,目光越过蔡添喜,往乾元宫内看去。
    蔡添喜心里的不喜越发浓郁,这是什么意思?怀疑他蓄意隐瞒,假传圣意?
    他沉着脸用力咳了一声。
    沉光对他的不满有所察觉,却并不在意,不管怎么说萧家都对皇帝有大恩,她这个萧家出来的人,自然也和旁的宫人不一样。
    她笑嘻嘻凑上前,将一个精致的玉佛往蔡添喜手里塞:“劳烦公公再去通秉一声,悦妃娘娘病了,请皇上去看看。”
    蔡添喜摸了下手里的玉佛,心里一哂,又给她还了回去:“姑娘别为难咱家了,皇上的确是在忙。”
    沉光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,带着几分强硬的又将玉佛塞了回来:“公公,这可是悦妃娘娘的赏,您若是不收,传到娘娘耳朵里……”
    话未尽,意已全。
    蔡添喜心里“啧”了一声,威胁他?可到底也没必要和悦妃撕破脸。
    他含笑收了:“成,那咱家就再跑一趟。”
    可应承归应承,人去不去就说不准了,毕竟这通秉的学问也大着呢。
    第17章 这口气得出
    殷稷翻开折子,看着看着目光就再次落在了自己手上,上面明明没什么,他却看得出神。
    冷不丁一尊精致小巧的玉佛被推进了视野。
    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,提起朱砂笔在折子画了个大大的红叉,随手扔在旁边,这才开口:“说。”
    蔡添喜十分惶恐:“昭阳殿的沉光姑娘来了,老奴说您正忙于政务没有时间,沉光姑娘不肯信,非要将这东西塞给老奴,让老奴来劝劝您,还说悦妃娘娘病了,您必须去看看。”
    殷稷的脸色无意识地沉了些,这几天昭阳殿的人来得有多频繁他很清楚,也了解萧宝宝的脾性,侍寝的事半途而废,她必然是要发作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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